前几天女儿提回来一袋槐花，说她在菜市场10块钱买了3斤，做了顿尝尝鲜，将其余的带了过来。

往年都是我们买了做好叫她一家回来吃。今年长本事了，自己连买带做，也没电话求教老妈。百度在手，只要不懒，没有不会做的饭。“授之以渔”的事儿就交给李彦宏先生了。

每年暮春吃槐花是不会错过的。即便居所附近没有槐树，路边也没见着开花的槐树，但在菜市场摊上，槐花一定会在它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槐花什么时候挤进菜市场与果蔬平起平坐的?应该是大棚菜乱了季节，西红柿新贵成了普罗旺斯，各色时令蔬菜无论冬夏应有尽有，吃得人环顾茫然不知该吃什么的时候吧。

要说槐花有多好吃，那倒未必。与其说吃的是稀罕和不可替代的味道，不如说吃的是儿时的一点儿记忆，吃的是对逝去亲人的一缕念想。

五十岁往上的北方人，儿时谁没上树折过槐花，谁没缠过竹竿铁钩工具，谁没坐在一树繁花下大把大把地边撸边吃，谁没拈起一朵摘下花瓣闭上眼睛用舌尖轻添花蕊根部那淡淡的蜜味儿，谁没被槐刺扎得边“吸溜吸溜”边嘬手指尖冒出的小血珠……每年吃槐花麦饭时，这些遥远梦境就会从舌尖一幅幅掠过脑际。

槐花开到七八成最好吃。过了，味淡；不及，略涩。蒸麦饭是常吃且简单的做法：摘去叶梗淘洗干净沥水，拌入少许熟油和盐，加适量面粉抓匀，上笼蒸七八分钟即可。用热油泼葱花蒜泥，依口味也可加点儿酱油香醋。拌匀开吃，入口的清香微甜，会让你一下子想起妈妈的年轻模样和忙碌身影。

烙槐花饼是另一种吃法。盆里打入几个鸡蛋，加少许盐和面粉打成稠糊状，放入洗净沥水的槐花拌匀。平锅加底油烧热，用汤勺把面糊槐花团成鸡蛋大小，依次放入锅内，再用蘸了油的锅铲压成半厘米厚饼状，小火慢烙两面微黄即可出锅。蒜泥、油泼辣子、香油（或芝麻酱）、生抽、香醋调小碗料汁。夹块槐花饼，蘸汁咬一口，外酥内软，满口生香，配上红豆小米粥边吃边喝，如此美味，上哪儿买去。

儿时记忆里，母亲烙槐花饼是不舍得放鸡蛋的，锅底也仅刷一点油（不粘锅就行）。即便如此，等在一边的兄妹几个早已直咽口水了。不是饿，是稀罕，是馋。母亲边烙边说，年山东老家闹饥荒，村里的槐树才长出嫩叶就被人撸没了，后来连树皮也被剥光吃净了（母亲是听她爹来信说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树的头上，也是要命的事儿。

暮春里，能与槐花平分秋色的稀罕物还有香椿，说略胜一筹更恰当。一是叶比花命长，一年里槐花上饭桌的日子也就四月中旬那一周左右；香椿则来得早去得晚，从清明开始吃头茬，一直吃过谷雨。二是香椿的身价比槐花贵，前者按两称，后者论斤卖。三是香椿做菜，既可家里待客，也上得酒桌席面；槐花只能做给自己家人吃，登不了大雅之堂。

老伴说，从她记事起，他们家几次搬迁总住一楼。屋后小院必有一片菜畦几株香椿，足见岳母岳父对香椿的偏爱。

岳母做香椿下饭很拿手。香椿炒鸡蛋是绝配，自不必说；香椿凉拌老豆腐，也是一绝。更有特色的是炸香椿：精选几十撮香椿叶，每撮三五柄叶，完整形好，二寸多长。鸡蛋面糊加少许盐搅拌均匀，锅油烧至七成，香椿挂浆，一枝枝轻送入锅，小火炸至略黄，捞进笊篱控油。不烫即吃，入口生津，油香酥香椿香，老小皆香，满屋生香。

女儿小时候，最爱吃姥姥做的这一口。如今小外孙也最爱吃姥姥做的这一口，边吃边举着手里的炸香椿说，这个像孔雀开屏，那个像公鸡打鸣。彼姥姥，此姥姥，世间疼爱孙辈的永远是可亲可爱可敬的同一个姥姥。

岳母家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香椿——总有几个大广口瓶装满了盐渍香椿。很咸，吃之前要用水泡。不知道腌香椿是不是老辈山东人的传统吃法，记得我的母亲每年也爱腌一些，也咸。能吃好长时间。

夏天吃凉面时，把泡得不太咸了的香椿切成碎末，拌入调好的凉面里，舌尖的味蕾同时便多了一份惊喜。冬晚围炉喝粥时，就上一盘香椿末拌豆腐，温暖温馨便溢满了全身。

每年头茬香椿下来，独自居家的岳母（岳父已去世）便用竹竿长钩，从后院的两棵香椿树上摘下一把把香椿，再平摊在屋里地面上——香椿娇气怕热，一捂就掉叶子。年逾七旬的老人家，不知怎么把二三层楼高的香椿够下那么多，足有二三十斤。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每家一份，连亲家也有份儿……

如今，岳母去世十多年了，老人家后院的两棵香椿树已高过四层楼。前些年，还有兴致偶尔开车回去摘香椿。这两年是因为疫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想吃了，就近买点儿。

每年到了吃槐花和香椿的季节，自然就想起了两个娘的一些点滴往事来。

年4月25日

权健/供图

权健，祖籍山东潍坊，年陕西省西安市生人。年毕业于西安市第85中学，时逢上山下乡当“知青”三年，返城后从事过警卫、消防、教师、文秘、营销及企业管理工作。

年轻时好读书不求甚解，兴趣泛泛术业无专，中年有感随性为文，偶有散文随笔散见报刊。年退休，重拾旧日爱好，感悟世事人生，自娱娱人，以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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